酉时三刻，钟鸣声响起。
随着点检官一声令下，监门官带着一队甲士进入了考场，开始回收考卷。
“等等，我还没写完。”
“大人，求您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啊，这道题我不会啊！”
“可恶！这次的考题我都没背，我背的一道都没考！”
从最后那个被兵卒押走的白发老童生身上收回目光，赵麟开始收拾东西。
类似的闹剧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停过。
赵麟的考场位置好，可以将整个贡院大部分的考生尽收眼底。
因此，他也见证了童生这个物种的多样性。
那些老家伙虽然背书不行，但是作弊的手段却是五花八门。
赵麟就亲眼看见坐在茅厕旁的考房里，那个头发花白的老童生，从谷道之中，颤颤巍巍的抽出了一根编制成绳的羔羊皮。
由于气味相近，老童生的动作竟然没有引起周围其他考生的警觉。
赵麟远远扫了一眼，立即像是触电一般收回了目光。
羔羊皮上污秽不堪，就算写了小抄，这时候也看不成了。
而且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巡捕官和监门官全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老童生只是稍有动作，立即就引起了他们的警觉，然后就被兵卒拖了出去。
一天下来，兵卒们抓了几十个作弊的童生，一顿拳脚之后，贡院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嚎声。
收拾完东西，赵麟提着竹篮离开了考场。
见到赵麟，一直在门口等待的赵宝山立即迎了上来。
见赵麟四处张望，赵宝山解释道：“父亲说要给你摆庆功宴，母亲担心他张罗不好，于是就跟着一起回去了。”
说完，他一脸期待的问：“二郎，考的怎么样？能考中秀才吗？”
赵麟微笑着颔首道：“应该是不成问题。”
对于院试的考题，赵麟一直信心满满。
唯独担心书法拖了后腿。
但是发现院试的主考官是韩先生后，赵麟就彻底放下心了。
他的字是韩先生经过亲自认证的。
这一波稳了！
赵宝山顿时大喜：“太好了！”
说完，他拉着赵麟往回走，兴冲冲道：“走，回去给爹娘报喜去。”
才到村口，两人远远就看见不少人围在河边。
等到走的近了，忽然听到一个女人悲凄哀婉的痛哭声。
相视一眼，两人同时一愣，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赵宝山拉着一个相熟的村民问：“陈叔，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是赵宝山，陈老汉意外道：“是赵大郎啊，你不是去秦州城跑商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几天了。”
赵宝山答了一句，然后用下巴指着跪在河边大哭的胡娘子，好奇的问：“那不是何秀才家的胡娘子吗，她怎么跪在河边哭啊？”
听到这话，陈老汉连连摇头，压低声音道：“太阳下山那会儿，胡屠夫吃醉了酒从家里出来，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何秀才驾船去找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
听到是胡屠夫的名字，赵麟立即明白为什么周围人都只是看热闹，一个上前帮忙的都没有了。
胡屠夫在村里一直不受待见，之前开肉铺的时候，村里的孩子帮大人跑腿去买肉，他专挑瘦的给人割，直到家里的老人去骂一顿才不情不愿的补一点肥肉。
后来何秀才考中了院试，胡屠夫尾巴更是翘到天上了，平日里用下巴看人。
最近他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每天喝的醉醺醺的，搅得村里鸡飞狗跳。
看在何秀才的面子上，村民们都不跟他一般见识。
如今胡屠夫掉进了河里，村民们没有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下水救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多时，河面上有一条篷船缓缓划了过来。
看到船头上站着的何秀才，胡娘子立即一脸期盼的看了过去。
何秀才浑身湿透了，乌黑的长发贴在头皮上，沿着脖颈不断的往下滴水。
胡娘子踮脚往船舱里看去，见里面空空如也，脸色顿时一变。
不等她开口，何秀才急促的抢先问道：“娘子，岳丈回来吗？”
这话一出，胡娘子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唉。”
何秀才见状，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神色痛苦的低下了头。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脸上全都露出唏嘘之色。
“何秀才真是好人啊。”
“哼，也就何秀才心善，换了是我根本不会去找胡屠夫。”
“何秀才不愧是秀才老爷，就是心善。胡屠夫坠河后，他立即驾船去找了，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人群中，有人大声劝道：“何秀才，您别伤心了，胡屠夫那厮不值得！”
听到这话，周围其他人纷纷应和。
“说的不错。”
“胡屠夫那厮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河水湍急，何秀才您不能再下水了，您要是出了意外可是全村的损失。”
周围人议论纷纷，呼喝声将胡娘子的哭声都压下去了。
赵麟站在人群外面，看着何秀才的目光露出了一丝审视之色。
为了保持身材，赵麟以前报班学过一段时间的游泳。
何秀才的身上衣服和头发虽然是湿的，但手掌、脸色、嘴唇的颜色却不像是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的样子。
很显然，他这个模样是故意伪装的。
按照收益越大嫌疑越大的原则。
虽然没有证据，但赵麟有理由怀疑，胡屠夫的死跟何秀才脱不了关系。
赵麟对他们一家的恩怨没有兴趣。
他唯一不理解的是。
无缘无故的，何秀才恨他干什么？
何秀才刚才回来的时候，第一个看的人就是赵麟。
赵麟的灵觉非常敏锐。
何秀才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赵麟还是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恼怒和怨恨之色。
刚开始赵麟还猜测这股怨气是冲着赵家去的。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
何秀才无视了一旁的赵宝山，充满怨念的眼神只是盯着他。
赵麟顿时莫名其妙。
两人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甚至才是第一次见面。
何秀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是干什么？
看着何秀才怨气冲天的样子，赵麟都不禁怀疑前身是不是对他干了什么。
夺妻之恨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