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从隔壁回来,她打开航班APP查看托运消息,显示未到达,拜了拜真人菩萨,一定要确保琵琶不要磕着碰着。
洗漱后出来,擦着头发,曾国培端着牛奶进来。
“奶奶还没睡?”
“我来找你说说话。”老人穿着针织外套,屋内暖气供的足,应该不会冷到。
曾国培顺势接过毛巾,为她擦拭洇湿的头发,拿来吹风为她吹干。
这一幕像存在过很多年,那时候,曾国培还要垂下点身体,现在,她已然是大姑娘。
“我自己来吧。”
“没事,奶奶帮你。”
吹风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温热在耳边化开,她头发又多又密,是件大工程。
良久,室内恢复平静。
老人坐下,开口:“你年纪刚刚好,不用再担心学业,是该谈男朋友了。”
湘兰升抬眼,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话题,“我还不着急。”
“我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都不着急,宴儿也不着急,我不担心他,他是男孩儿,你是女孩儿,从来没耍过朋友没有经验,我怕你以后吃亏。”
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你听话,上学期间从不会乱搞,现在硕博都毕业了,可以稍微把弦儿松一松。”
湘兰升望着她慈爱的眼睛,开口:“我舍不得您。”
老人大笑起来,将她揽在怀里,“别担心,奶奶给你找盛京的,离奶奶近。”
“再说只是见一见,吃个饭,试一试,万一不合适咱们也不要。”
摸着她的头:“那我们约年前见个面?”
怀中人点头。
—
厨房里正在研究火锅汤底,周孃是西南地区山城人士,那里称为火锅之乡。
碍于言语习惯,她让家里人称她为周孃孃,听着亲热一些。
熬红油的味道呛的人不敢呼吸,湘兰升边咳边往外走,手机响起,一串数字号码,急促的步子突然迟疑片刻,待反复确认后,接起。
时不虞在门口,他站在车子后备箱旁,地上是她的琵琶跟白色行李箱。
运输消息显示今天送达,时宴说找个熟人顺道捎回来,没想到是他。
他睨了她一眼,俯下身子搬起大件,经过她:“箱子搬的动吗?”
“搬的动。”
走进房里,他利落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跟他这个人的处事风格一样,果断决绝。
“谢谢二叔。”
时不虞看着她,单手解着袖口扣子,不疾不徐动唇:“换号码了?”
“嗯。”
他拿出手机:“我加你联系方式,不然一点儿小事还要问时宴,麻烦。”
几番操作,顺便当着面把微信加回来,他看着屏幕开口:“湘大富?”
“你缺钱吗?”
湘兰升平静开口,“随便取的。”
她神色从容淡定,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连目光都不矜不盈。
边走边打开朋友圈,这两年她有在好好生活,自己学会了做饭,还有运动时开朗阳光的大笑,抱着琵琶在台上演奏的视频,一瞥一笑都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点开一张昨日才分享的照片,搂着曾国培就在这院子里拍的,配文是:回家了。
饱满的骨相撑着那张脸,挑不出任何瑕疵,眉眼弯弯,笑起来平和中又携着璀璨,目光总是会情不自禁被她吸引。她瘦了些,上镜更好看,褪去了青涩,多了些成熟明媚。
回到家里,魏写宁抱着芭比娃娃凑上来。
“舅舅,珠珠抛弃我了,它也不回来住。”带些赌气。
“它不过来你就过去。”
“不行,我要让珠珠自己回心转意,我是最爱它的。”
他跟小女孩拿了一颗糖,魏写宁又跟一堆芭比玩儿去了。
洗漱后下楼吃饭,时慢也回来,魏写宁转移了注意力。
“兰升姐姐她们今晚吃火锅。”小女孩儿捯饬着手里的电话手表。
时慢:“吃饭不能看手表,听话。”
说好了不能宠孩子,还没上小学就给她买这么好的东西,除了魏写宁的外公找不出第二个人。
现在小孩的电话手表比大人手机还高科技,能打游戏能拍照,微信短视频都能玩,她一度想跟小孩儿没收了。
时不虞吃完饭上楼,点开她朋友圈看看吃的什么火锅,显示一条杠。
他盯着朋友圈那张背景图看了好久,那是几年前去环球影城拍的,在小黄人餐车前拿着一支跟她脸一样大的小黄人雪糕,阳光打在她脸上,笑靥如花。
湘大富,看来她真的很在意那一次听到的。
—
湘兰升打开琴盒,谢天谢地,担惊受怕一周的心终于落下,琵琶完好无损。
拿起琴慢慢组装,摸着自己的战友无比亲切,这把琴是时不虞送的,她用了快十年。
记得当时看到这把琴时,她喜欢的不得了,都舍不得弹。
他说:好马配好鞍,好曲自然要配好琴。
此琵琶为四弦四相十品,背板使用老红木,背面用玉石镶嵌她的名字,还刻有一株兰花。
记得当时时宴还开玩笑说,等以后她名扬四海之后,这把琴就是珍宝。
出国之前她一气之下想换把琴来着,仔细想想还是没必要,以后相处注意点分寸就好。
现在琴到手,跟沈酉章约了时间,先办正经事儿。
两年前那一次面试失利,她在去往莫斯科的飞机上想了很久,她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自己的心态没有调整好。
她承认,跟前一晚听到对面母子谈话有关,但不怪别人,还是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沈老师对她期望很高,哪怕她没发挥好下场后也没责怪她,人生没有一帆风顺,要经得起失败的洗礼,走十步回头看一眼,问问自己为什么出发。
初衷是什么?你要什么?
那年落地莫斯科,她拿出手机,是沈酉章给她发的消息,他说:问到何时翠竹生笋,你要扎根,再扎根。
后来无助感到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她都会拿出来看一眼,没什么过不去。
把磨砺当作一种享受,尝试用琵琶来倾诉自己对世界、对社会的一种手段。
后来终于平静下来,没什么过不去。